送給你的一顆子彈
趁著天還沒有黑,我開走了垃圾場的箱型小貨車,說真的我沒有太多東西可以帶走,我必須一直不斷繞路選擇殭屍最少的一條路,不 然車子所發出的引擎噪音會帶給我非常大的麻煩,當然事情不出我所料,道路上充滿了在兩個多月前大逃亡時移留下來的災害,被撞倒的 路燈、車禍的現場,在這個城市癱瘓的情況下道路完全沒有人清理,我明白車子不是最好的選擇,開了一段路後我經過了嶺東大學,那邊 的狀況讓我不得不停下車來查看,儘管大門已經被封鎖,但是上頭居然有士兵在那裡站崗,我真的許久沒有見到活人了,他們看見我似乎 也相當訝異,我在大門口旁停了車並且下車,但是他們卻拿著槍指著我,這可不是我想要得到的待遇。
「雙手舉高!報上名來!」對方大喊著。
「周崇凱。」我舉高了雙手不甘示弱的盯著他看,他疑惑的看著我的打扮後對我大喊。
「把帽兜脫下來!」
儘管自己很不願意,但是看著他手上的步槍他似乎也不能說不,只好遵從他的意思脫下了帽兜,在士兵眼前的是一個滿頭包滿繃帶沒有任 何頭髮的男人,我非常討厭他現在的眼神,如果可以我真得很想把他當作殭屍一樣敲飛他的腦袋。
「你受傷了?」
「以前火災未痊癒。」
「有沒有感染!?」
「我可以向你擔保,我沒有被感染,我也不會變成殭屍。」我的口氣依然平穩且冰冷。
士兵緊盯著他,但是他終於願意放下手上的槍,他盯著我看猶豫不定,然後拿起了對講機講了幾句,他要我在原地待命,我也只好先 靠在車邊抽根菸,不久後有一個士長官來到我面前,他看了我幾眼之後似乎面露惡厭。
「你是打哪來的?」
「我從垃圾焚化廠那邊過來。」我繼續優哉的抽著菸。
「抱歉,為了民眾安全我不能讓你進來,你可能會有感染。」他大聲的吆喝著,彷彿希望裡頭的人聽得一清二楚,像是在強調他多麼關心 民眾的安全,但是卻忘了我也是那些民眾之一。
「喔?是因為我長得像殭屍,還是因為我來自垃圾場?」我諷刺的道。
「很抱歉我們不能冒險,請你另找其他援地吧,如果你想要強行進入我們是會對你開槍的。」
「我也不期望你們可以做些什麼,你們可要認清楚,你們也只是把自己像豬一樣圍在欄杆裡等待被屠宰而已。」
「注意你的口氣,這裡有許多民眾,甚至有女人跟小孩來避難。」
「你們的豬種有多少我可沒興趣。」當我這麼說時一旁的士兵居然噗滋的笑了一聲,這樣荒謬的舉動讓我跟他的長官都瞪著他。
「笑什麼笑!!」他的長官用力的打了一下他的鋼盔。
「對不起長官!」被挨揍的士兵立刻恢復正經,但是說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他的長官氣的怒瞪著我並且大喊著。
「無論如何我們不會讓你進來,你也休想再這裡待太久,如果等等我沒看到你滾蛋我們就強制驅離,你就準備好吃子彈吧。」
他轉身忿忿的離開,我只是不在意的揮揮手。
「要來一根嗎?」長官離開後,我對著那個繼續傻站在那裏的士兵道。
「不…不了。」儘管他的眼神看起來很想要來一根,但是無論是他的長官或是他自己害怕被感染各種無趣的原因,他拒絕了我。
「是嗎。」我繼續抽著菸,並且打算抽完這根就離開,很意外的剛剛那位拿著槍指著我的士兵居然主動的開口對我道。
「我…我很抱歉不能讓你進來,我真的很久沒看到其他活人在外頭了,但是我的長官…你知道的…其實我很抱歉。」
「沒關係,真的,我沒有太大的意外。」就算在這個世界沒有變成這樣之前,我也時常這樣吃閉門羹,對我來說這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儘 管這真的很該死。
「那個…我沒辦法幫太多忙,但是如果你想要在外頭休息一會,我可以幫你把風…」他說的支支吾吾的,肯定自己也相當猶豫吧。
「這可是違抗你的長官喔,這樣好嗎?」
「沒關係…現在這樣危難的時刻,大家都只會幫自己…這也只是我僅能幫你做的一點事情,我很抱歉沒能讓你進來。」
「我不介意,真的,因為我有其他地方要去,儘管我進去了也不會久留。」
「有其他地方要去?」他一臉不解。
「…你就沒有想要見的人嗎?」我深吸了一口煙後緩緩吐息。
「這!這當然…」他立刻回答了,但是又好像想到了些什麼,他的雙眼沉了下來。「…不,或許沒有了。」
他的反應,我不難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兩個沉默了一會,我知道他的感覺,在環境的保護下他卻感覺比我更加的無助。
「你叫做什麼名字?」他問著。
「周崇凱,你可以叫我凱哥。」他看起來就是比我小上好幾歲,我不介意與他熱絡,畢竟在這個世界多一的盟友就是多一份戰力。
「我叫…陳柳元,阿元。」
「好名字。」我說道。
「或許你看起來有點奇怪,但是其實我不介意你從垃圾場來,我也不介意你是不是有受傷…」
「你真是個好人,但是好人都不會活太久呢,我建議你還是自私一點吧。」我把菸丟在地上踩熄,然後我上了車躺在車座上。「如果可以 ,我想在這裡休息一會,等天亮了在出發。」
「好的,凱哥。」
很久沒有人這樣叫我,這讓我想到當年我還在幫派裡時的感覺,當時訓練那些畏畏縮縮的小鬼們跟現在看到阿元的感覺有點像,我反 而有一些懷念。
「凱哥…有家人嗎?」他似乎想與我閒聊,我想站崗確實也相當煩悶吧。
「沒有,死光了。」
「對…對不起。」
「沒關係。」
「那,您想要見誰呢?」
「一個,朋友吧。」我閉上眼睛。
「重要到你值得冒險?」
「不知道。」
「不知道?」
「只是…想見她。」我的腦裡浮現了那張傻傻的臉。
「你為了見她而冒險,你卻不知道她對你重不重要?」
「你不也為了保護人民而站岡,但是你真的覺得他們重要嗎?」
「當然重要!他們是無辜善良的百姓!」
「那他們覺得你重要嗎?」
「那當然…」他欲言又止。「……不,或許我不知道。」
「但是你還是做了你的工作,不是嗎?」
傻人,傻走狗。
「……」
很久的,他沒有再跟我說話,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後他又開口了。
「凱哥,你還醒著嗎?」
「說。」我回應著,其實我並不累,在這種環境下儘管有人幫我把風,我也不敢深深入眠。
「我要換班了,我會跟另外一個換班的人講一下,所以你休息到你開心吧。」
「謝了。」
我說完,阿元轉過身去迎接另一個換班的人,阿元跟他說了幾句後我對著新來的人點了點頭,然後我繼續休息我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好幾個小時,天暗了又亮了,但是讓我張開雙眼的卻是一陣騷動,從牆壁另外一頭傳來了吵雜了聲音,我睜開雙眼看見站班的人一臉驚恐的望著牆內,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那人只是下了圍牆然後一陣吵雜。
「幹!他媽的那婊子咬我。」
「我操,不是跟你說過要小心點嗎?不要靠過來!」
「幹,怎麼辦!怎麼辦!我不要死啊!!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啦!幹,我操,媽的,你不要碰我!。」
「救我啊!拜託啊!」
「你現在只能出去了,不要逼我開槍打你!操!」
「拜託不要把我趕出去!」
「幹你娘,你待在這裡還想要咬死誰啊!你為大局想一想好不好!」
「可是…可是……」
「你在不走我要開槍了!幹!」
我從車裡探出頭來,因為我聽著出來其中交雜阿元的聲音,然後我看見了一個手臂沾滿鮮血的士兵爬上圍牆,那個人正是阿元,而另一個新來的人也爬上圍牆臉色慘白。
「凱哥。」他的聲音沙啞且顫抖。「可以讓我上車嗎?」
「發生什麼事情了?」
即使我問了,他也不語,當我注意到他充滿血的手掌上與肩膀上有一個大大的咬傷,還留著鮮紅色的血,我不難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是這讓我猶豫了一會。
「拜託!凱哥!讓我上車!」他幾乎是哭出來,我又看了他一會,一個大男人現在哭的像一個大男孩,看了真有些不忍,他的同伴只是臉 色慘白的站在一旁,看起來相當無助。
「上車吧。」
我停止猶豫答應了,也沒有任何害怕,阿元只是哭著走上車,嘴裡不斷嚷著謝謝,我又看了一眼繼續站在牆上發愣的士兵,他的眼中流下淚水。
「對不起,阿元。」
阿元只是坐在副駕駛繼續顫抖,然後沒說任何話,而在那牆外有了另外一陣騷動,我立刻啟動了車子不再回頭。
我們開了一陣子,阿元在我一旁痛哭,我無從安慰,我能做的只是等他靜靜的哭完,確定我們已經離開嶺東大學好長一段距離後,我 找了一個沒有殭屍的地方停下車,然後我趴在方向盤上等到阿元哭完,他冷靜了下來後,我遞了一根菸給他,他立刻拿走了菸而我也幫他 點了火,他深深吸了一口吐息著,像是想要把心中的不安全部吐出。
「你想去哪?」
「……對不起,凱哥。」
「我聽到你被咬了。」我緩緩的說著並且相當鎮定,我要讓他知道我不害怕他。
「對不起…我還要你讓我上車。」
「沒關係,如果你變成殭屍,我自己有方法可以料理你。」
他看著擺在車頭沾滿血的鐵鎚,跟一捆塑膠袋,他並不意外,特別是當他看見我已經在外遊蕩一陣子後到他面前。
「是誰呢?」我問著。
「長官的女兒,她…受到感染了。」他的聲音沙啞,充滿無力。「我們的長官卻放不下她於是把她關在體育館倉庫,可是自己不敢照顧, 就叫我們這些新兵…」他沉默了一會,捏著菸的手指幾乎要把菸給捏爛。
「畜生,畜生!連我的夥伴都拋下我!幹!畜生啊!!」他連大聲都不敢,只是低吼著,我自己也點燃了一根菸緩緩的抽。
「現在呢,你想要去哪?」我問著。
「……我想回家。」
「我載你去吧。」
「真的?」
「嗯,如果你還沒變成殭屍的話,不會太遠吧?」我把繃帶遞給他,要他先包紮一下,還好他沒有大失血,不然他現在應該已經變成殭屍 在我旁邊了。
「……在火車站那附近。」
「真會挑地方啊,那裏可是殭屍派對地呢。」我發動了車子腦中收循著地圖。
「凱哥呢,你要去哪?」
「…屏東。」
「很遠呢,凱哥,如果你想要去那裏,開車會更危險…。」
「你有更好的主意?」
「我叔叔以前當過站長,以前去他工作的地方玩過,火車怎麼開我大致都還記得……前提是如果我們能夠找到一節乾淨的車廂…我可以教你怎麼操控 ,雖然不會太難…我也不保證路上會不會有阻塞。」
「你要幫我?」
「你不就幫了我嗎?」
「……」
這傢伙,挺聰明的,如果活下去儘管不會有太大的事業,也會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好人吧。
我這麼想著,之後一路兩人都沒說什麼話,阿元看起來很累,也很憔悴,我想在人生的最後他只想多一點安靜的時刻吧。
不久之後我們在火車站附近停了車。
「從這裡我們得用走的了,那裡太多殭屍,開車過去恐怕會相當危險。」
「嗯。」他拿起一直握在手上的步槍,然後看著我拿起鐵鎚跟一捲垃圾袋還有一袋裝的一些物資的垃圾袋。
「凱哥,你就只帶這些?」
「對於那些腦袋壞死的殭屍,這些就夠了。」
我說著,然後兩人下了車,我們相當的小心與安靜,這時候我才慶幸我要幫的人是一個已經活過兩個月的士兵,太白目的事情我想他也不會做,躡手躡腳的我們走進了一個公寓,裡面到處都是屍體跟一些還沒死透的傢伙,看到這些景象阿元看起來更加焦慮,肯定是看見了自 己平時打過照面的人吧。
「別想太多,走吧。」
「嗯。」
他把眼神從那些僵屍上移開,兩人悄悄上了樓,運氣很好的狹窄的樓梯上沒有殭屍,但是我們的運氣也只有好到這裡,當阿元到了其中一 個樓層後,他拿出鑰匙解鎖,裡頭卻傳來了聲音。
我們兩個瞬間沉默了,阿元的手在顫抖,兩個月過去了,裡頭是活人的機率真的不太大。
「如果你不行,我來就好。」
「不,如果他們是我的家人,我要去。」
既然是自己的親人,就得親自下手不是嗎?我想阿元一定跟我想的一樣。
「我先鋒吧。」
「如果你開槍太大聲這裡會有很多傢伙過來吃飯的。」我提醒著他這裡到處都是殭屍。
「我們的槍都有裝消音管。」
「這是今天聽到最棒的事情了。」
我同意讓他先鋒,畢竟他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他拿著步槍衝了進去迅速的給裡面一個女殭屍跟男殭屍一槍,他的動作迅速沒有任何遲疑 ,而我也跟了進去,他的雙眼盯著地板上還在緩緩掙扎的屍體,然後又補了頭兩槍,然後他站立在那許久,那空洞無助的眼神比起剛剛的大哭看起來更加絕望。
「這是我的父母。」
他的聲音平穩,彷彿他已經沒什麼好掛念,然後他走到了其中一個房間在床邊坐下,我環視了一下四周,牆上貼滿家人與朋友的照片、模型、一些孩男子會喜歡的玩意。
「這是我的房間。」
他看起來很安心,在這已經沒什麼希望的世界裡我想這是唯一能讓他平復下來的地方。
「謝謝你,凱哥,我想在這裡待一陣子,我保證等等就會跟你去車站。」
「沒關係,我沒什麼好急的。」
說完,我回到客廳讓他自己在房間待著,看著兩個地上的屍體我決定幫他們處理一下,我拿起桌布跟窗簾把這兩個遺體蓋住,然後收尋了 一下廚房,儘管東西都腐壞的差不多但是仍然有幾包餅乾跟罐頭,我收集了一下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沙發相當柔軟,我已經好一陣子沒 有坐到這麼舒適的東西,我在沙發上小息了一陣子,看著他們電視機旁仍然擺放著全家福的照片,不免有些心酸。
不久後阿元走出房間,我讓了沙發的空位給他。
「謝謝你幫我處理家人的遺體。」
「沒什麼好謝的,我沒真的做到些什麼。」
「不,你已經做了一切,凱哥。」
他默默的道,兩人不語了一陣子,然後他站了起來。
「走吧。」
「真的?你不想再留久一點?」
「沒關係,凱哥,把你送去車站後,我回來留多久都可以。」
「我可不保證你可以安全回來。」
「那也沒關係。」
他的眼神中沒有任何掛念,我也不再多問,我們又在屋子裡面收尋了一些可以用的東西後兩人就出門走向火車站,儘管路上沒有被殭屍發現,但是廣大的火車站廣場可就沒這麼幸運了,我們靠著牆壁走仍然遭遇了一些殭屍,阿元開槍打了好幾發,而我依然用塑膠袋套入他們 的頭確保我自己的安全,有槍就是不一樣,我們在短時間內殺了不少殭屍,大部分阿元幫了我,儘管只有幾分鐘的時間我卻覺得異常的漫 長,在途中阿元的步槍子彈用完了,剩下的幾個殘餘的殭屍我一樣套上了塑膠袋後將他們的頭敲爛,阿元似乎很訝異我的作戰方式,但是同時又深感佩服,我很高興他沒有因此害怕我,盡管他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我們找到了車廂,由於其餘的車廂或許會有其他東西所以我們不太敢冒險,我們兩人合力解除了旅客車廂只留下車頭後阿元送我上了火車 並且教導了我一些駕駛火車的基礎。
「就這樣吧,凱哥。」他說著,而他的手已經開始顫抖,全身也變的慘白,我知道他沒有多少時間了,他退出了火車在車門外望著我,我真的很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但是真的找不到什麼詞可以真的給予他安慰,他沉默了一陣子然後遞給我一把手槍。
「給你吧,凱哥,這是我從長官那偷來的,但是我很抱歉裡面只有一發子彈。」
「好傢伙,偷長官的槍啊。」
「反正他也只會留給他女兒,或是他自己……」他沉了一下雙眼。
「這樣子啊,我就收下了,非常感謝。」
「……我啊,以前看電影的時候,裡頭的人總是說在怎麼危急的情況下,永遠都要留給自己一顆子彈,現在我不需要了,這顆子彈就給凱哥吧。」
「…………」
「對不起凱哥,我沒有詛咒您的意思…只是……」
我沒有回話,只是進去啟動了引擎,那真的是一個很大的噪音,就跟我混亂的思緒一樣,我回到門前望著阿元,他的雙眼泛淚。
「阿元,我很抱歉,你可能很難回去了。」我們兩個都明白這個噪音可以吸引來多少殭屍。
「沒關係,真的,能夠看到你成功的上車真的太好了。」阿元道著,卻讓我更多不捨。
「還有,謝謝你的子彈,如果有需要,我會用的。」
「……凱哥。」
我進去了車頭推下了火車桿,火車緩緩的啟動了,我望著窗外,我看見他對我敬禮,那是一個多麼可愛但是又令人心疼的舉動。
「一路順風,凱哥!」他大聲喊著。
「再見,阿元。」
我的雙眼注視著他,儘管他的眼淚已滑落在臉上,但他挺直的身軀與堅定的面容,我知道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再讓他畏懼,我打從心裡尊敬著他,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看著他的身影逐漸遠去直到消失,我的旅行還必須下去。
送給你的一顆子彈 END